老年人上网与电视媒体
作者:闵大洪 发布日期:2012-11-28
1999年8月20日至22日，中央电视台《夕阳红》节目组召开了一次研讨会。那次会主要是围绕如何提高栏目质量进行的一次实务研讨，但实际上，在评析节目的同时也涉及到了不少深层次的理论问题。这次《夕阳红》节目组和社科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合办研讨会，以“银色浪潮前的媒介准备 —— 大众传媒与老龄化社会”为题，主要进行学理上的探讨，应该说，更具有前瞻意义。
在研讨会提出的16个议题中，有《未来老年人对因特网使用趋势展望》一题。当今，全球已进入网络时代，中国网络用户数量呈每半年翻一番的速度增长，其中包括老年群体。因此，这一问题在今天提出已不能说是超前。
一、 知识经济时代的“终生学习”观念
老年人适应时代的变化，对电脑及网络知识、技能的学习，首先应从一个新的视角加以观察，这就是当代老年人“终生学习”意识的觉醒和高扬。
《相约夕阳红》1999年7月第一期节目《孔英上学》反映的事实很典型。孔英是河南焦作军分区干休所的离休干部，年龄已68岁。她曾经上过老年大学，后来又读成人大学，再后来又读高中，到去年在《相约夕阳红》做节目时正在读初三。主持人陈志峰开始就说，一般人上学不是这种顺序，应该是从小往大学，而孔英老人是从大往小学。节目通过这一“反常”实例，深刻揭示了这位老人对学习的渴望和追求。
1999年11月，《北京青年报》率先报道了70老妪读MBA的新闻。她就是在工业战线上工作了19年之久的王文华。70年代我在北京叉车总厂（当时为北京矿山机械厂）当车工时，她就是该厂厂长。我至今对她当时长时间地在车间跟班劳动了解生产过程学习金属加工技术有着深刻印象。《北京青年报》1999年11月19日的报道写道：“11月16日晨，刚刚洗过冷水澡的王文华在整理笔记，书桌上有翻译本的美国教材，还有她98年飞身跃入八一湖的泳装照。”
这是具有充沛活力的中国老年人的典范。
尽管孔英读中学和王文华读MBA两个个案在很多方面有所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即通过不懈的努力圆自己一个梦。当然从社会发展的角度看，王文华读MBA更具普遍意义。正如王文华正在就读的对外经贸大学工商管理学院代院长张新民所指出的那样，这件事显示出“中国老年人开始走向自我完善、自我愉悦的终生教育之路”。
中国传统文化中强调的是“老有所养”，说到老年人的学习，通常认为也就是学个琴棋书画什么的，仍属于颐养天年的范围。这是认识上的误区。随着全球进入知识经济时代，“终生学习” 问题提上议事日程。知识型社会必须树立全民教育、 终生教育、终生学习的新思维、新观念。“终生学习是指有生之年的不断学习，是一种基于主动精神的学习，对社会发展有着重大的推动作用。‘终生学习’比‘终身学习’的用意更具科学性，更贴切，更令人信服。学习是一种对生命的领悟、一种责任、一种使命。”（陈艾华：《知识经济时代的“终生学习”》，载1999年5月17日新加坡《联合早报》电子版） 王文华读MBA这一个案，充分反映了终生学习的含义。
电视媒体老年人节目在报道中还应注意到，老年人有不同类型。1998年10月，日本电通与文京女子大学企管系合作，对居住在日本都会区年龄50岁到79岁的的600名居民进行了一项生活方式调查，结果发现，高龄者大致可分为四种类型：第一种较接近一般人传统上对老年人的印象，称为“清心寡欲保守传统型”；其次是热中参与社区公益活动的“关怀公益奉献爱心型”；第三种是深爱大自然并且贯彻活到老学到老精神的“终生学习自我挑战型”；最後一种则是永远神采奕奕、行动力十足的“享受人生乐天行动型”。在传播科技挂帅、凡事讲求即时效率的信息社会，对一个超过60岁的银发族来说，除非有强烈的求知欲，不停地学习新事物，否则很容易就有跟不上时代步伐、与社会脱节的情形。有些退休以後赋闲在家的老年人，如同失去战场的将军一般，感慨从此无用武之地，心境愈来愈趋向消极封闭。后两种类型被称为最跟得上时代脚步、甚至是引领风骚的高龄新人类，而随着时间推移，属於高龄新人类的比例会更加扩大。银发族尽管在性格、行为上有个别的差异，实际上却仍有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人们再也不能以“老而无用”、“依赖心重”、“暮气沉沉”等形容词来轻视他们，或以弱势形象加诸在他们身上，这些老当益壮的银发族其实是很积极地展现自我、实现自我，并且充满了创造高龄文化的强烈意图。
我们正应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去考察老年人学电脑用电脑学网络用网络现象。
二、 老年人上网的现状与趋势
在发达国家，许多曾认为自己将被电脑网络革命抛在后面的上了年纪的人，正以破记录的速度赶上来。调查表明，拥有电脑以及使用因特网的老年人人数正在快速增加。如美国诺伊维尔特研究所在1998年采用随机的方式用电话调查了603位年龄在50岁以上的人。统计结果显示，50岁以上在家里拥有电脑的比例是40%，而三年前这个比例只有29%；调查对象中70%拥有电脑的人是因特网的用户；72%的人利用因特网交换电子邮件；59%的人研究某一个专题；53%的人跟踪时事；47%的人索取旅行信息；43%的人查询气象数据。调查还显示越来越多的人上网时间在不断增加，1995年时只有6%的人上网时间每星期超过10个小时,1998年这一比例增加到15%。向这次调查提供资助的赛尼尔网就是一家专门致力于向上了年纪的人提供学习电脑及网络知识技能的公司，这家公司在全美有14家电脑学习中心，教授50岁以上的人学习有关技术，并在因特网上经营一个面向老年人的网站。（1998年11月16日VOA中文电子邮件）
在亚太国家，我们也可以看到很多生动的事例。如印尼前总统哈比比（62岁）有三台电脑，一台专门用来发电子邮件，第二台用来遨游因特网，第三台则用来储存资料。他通过网络与在美国与欧洲的朋友保持密切联络，他说：“午夜12点到凌晨2点之间，是我效率最高的时候。”（1999年2月19日新加坡《联合早报》电子版）再如1997年6月9日，“新加坡综合网”（Singapore One）正式开通后，内阁资政李光耀在7月的一次民众集会上号召国人充分利用社区为他们设立的信息科技设施，从新加坡综合网中受益。他指出，每个新加坡人都应该充分使用新加坡综合网，不论年龄和种族。他吁请社区领袖作出特别的努力，把信息科技所带来的新机会和资讯领域介绍给老一辈的新加坡人。他说，唯有如此，新加坡才能与时代并进，举国上下一齐进入信息社会。他举自己在四年前以70岁的高龄学习使用电子函件的经验，说明年龄不是障碍，只要人们肯于学习。总理吴作栋在“新加坡综合网”开通仪式上也强调，新加坡的生存与繁荣取决于全民如何适应下一世纪出现的全新世界的要求，新加坡人因此必须以积极的态度去接受信息时代的新科技，全国人民不论是年轻人、老年人、工人或家庭主妇，都必须克服他们对科技的恐惧感，并且改变对应用新科技裹足不前的态度，唯有这样，新加坡才能充分利用新科技所带来的好处，在“地球村”形成的时刻取得繁荣。
从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所进行的5次调查中，可以看到中国50岁以上年龄者上网的情况：
1997年10月 总数 62 万 50岁以上 占4.8%（29760人）
1998年 6 月 总数 117.5万 50岁以上 占1.2%（14100人）
1998年12月 总数 210 万 50岁以上 占1.3%（27300人）
1999年 6月 总数 400 万 51—60岁 占1.2%（48000人）；60岁以上 0.4%（16000人）
1999年12月 总数 890 万 51—60岁 占1.2%（106800人）；60岁以上 0.4%（35600人）
【注：绝对数为笔者折算】
从上表中可以发现，第二次调查与第一次调查相比，落差很大。为此笔者特地致函CNNIC有关人员询问。据他们分析，原因是第一次有效回答问卷很少，仅1802份。直到第三次调查，有效问卷才上万。也就是说，第四、五次调查科学性、准确性才得到最大限度的保证。如1999年12月进行的第五次调查，回收问卷达到363538份，经处理后得到有效问卷202432份。
观察第四、五次调查统计数据，可以得到以下两点基本认识：一、50岁以上尤其是60岁以上用户占总用户数的比例极小，而且第五次与第四次调查相比，这一比例没有增长。二、由于总用户数在半年内翻了一番，因此50岁以上用户在绝对数量方面同样翻了一番。
这就是今天中国50岁以上年龄者使用网络的现状。
根据网络用户发展的特点，有一些指标会较快地发生变化，如男女用户比例的差距会较快缩小，但老年人用户所占比例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戏剧性变化。但是随着今后网络的普及、上网手段的多样及上网的简单易行、社会提供更多的学习机会等，老年网络用户的数量成倍增加是肯定的。
1999年国内网络界有一件备受关注的活动，这就是9月在北京举行的首届“72小时网络生存测试活动”。值得注意的是，北京报名最大年龄者为73岁 ；上海报名最大年龄者为67岁 ；广州报名最大年龄者为50岁。一般而言，敢于报名者都自信自己的网络技能绝不是“初段”水平，60、70多岁老年人在“网络生存”这样的活动中都不让年轻人专美（第五调查显示18至35岁这一年轻群体所占比例高达85.8%。），也要一显风流，不正预示了今后老年人上网的前景吗？
三、 对传统媒体推进老年人上网的建议
中国60岁以上老年人现有1.26亿，老年网络用户的数量与之相比，简直微乎其微，
新闻媒体理应大力鼓吹老年人上网。但与发达国家相比，由于社会发展阶段不同等因素，中国绝大多数老年人当今面临着众多的实际生活问题亟待解决，谈何上网？从这个角度看，鼓吹老年人上网又显得非当务之急。即使从国内传播格局来看，最迫切的任务也是“村村通广播电视”的问题，至少目前绝大多数中国老年人每天依赖并十分信任的媒体是电视、广播、报刊。我们不可能也不应脱离中国的实际。
对于象《夕阳红》这样以老年人为对象的节目（或以老年人为对象的报刊），当然会从报道总体上把握轻重缓急，然而对于老年人上网这一现象及网络对老年人的影响也应该给予必要的关注，同时从现在起就应在节目中有所体现有所渗透，随着发展逐渐加大力度。如果节目中开始添加这一内容，应突出终生学习和网络的人文关怀这两个要点，要注意普遍意义。
对于推进中国老年人上网，传统媒体还担负着另一重大任务，这就是应积极介入网络传播领域。目前国内以老年人为对象的网站建设极不理想，不要说尚没有一个有影响力的网站，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网站，也就是若干医疗保健网站中设有一些老年人医疗保健专栏或频道。《夕阳红》网页在中央电视台网站框架内，主要以播出节目内容为主，信息和服务十分有限。网络界重青少年轻老年的状况是网络业市场化运作所致，它必然首先要争取最大的用户群即年轻人。然而，从长远看，网上的老年人市场绝对是一个大市场，更何况中国有1.26亿老年人，不论是信息服务，还是网上多种功能服务，抑或电子商务。因此，如果有可能，象《夕阳红》这样的名牌电视栏目、象《中国老年报》这样的名牌报纸，完全可以联手与有能量的网络公司合作，发挥各自的优势并形成合力，创办有影响力的“中国老年网”。在网络时代，传统媒体如果有了这一招，才如虎添翼。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为老年人上网提供服务，实际推动这一进程。
注：此文提交2000年1月22日在北京举行的《中国传媒论坛之二：银色浪潮之前的媒介准备 —— 大众传媒与社会老龄化学术研讨会》。（会上有专家针对会议名称指出，当今已不是“银色浪潮之前”，而是“银色浪潮已经到来”；不应称“社会老龄化”，而应称“老龄化社会”才更准确）会议由中央电视台《夕阳红》节目组与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合办。中国传媒论坛是媒体、新闻传播学术界、社会科学理论界及新闻管理机构对话交流的一个平台。它包括一系列学术会议、论坛丛书等形式。主办单位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中央电视台及其他重要媒体、品牌栏目、知名新闻院校、重要学术机构等单位组成。通过这一形式，促进媒体高层与学界理论界面对面的交流，探讨新闻传播中的重大理论和实际问题，实现知与行的完美结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