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进入老龄化社会 透过三个家庭样本看养老难题
来源:山西晚报 发布日期:2011-05-16
■编前
4月28日，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发布。这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0-14岁的少年人口比2000年下降6.29%；而60岁以上的老年人口比2000年上升2.93%，达到了总人口的13.26%，其中65岁以上人口占8.87%，比2000年上升1.91%。
这些数据表明，中国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按照联合国传统标准，一个地区60岁以上老人达到总人口的10%，即为老龄化社会；按照新标准，65岁老人占总人口的7%，即为老龄化社会。
在山西省，有65岁以上老人2705333人，占全省人口总数的7.58%，山西也已进入老龄化社会。
更引人关注的是，我们的老龄化有加速之势。据估计，到2020年，每6个山西人中就会有一个60岁以上的老人。而城市的比例则更高，达到每4个人中就有一个老人。那时，养老将面临更为严峻的现实。
于是，我们开始了一次深入社会各个层面的调查。或许，城市养老的现状，就是我们可参见的未来。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传统的中国家庭观念中，老人占有家庭中最重要的位置。老人是一个家庭的情感核心，是家庭这棵大树的根盘。但随着社会发展、老龄人口增加，曾经的核心渐渐变成了"空巢老人"。而他们的养老，又常常让子女们进退两难。
1 放弃蒸蒸日上的事业，辞职回家照顾父亲
"我爸只要在一天，我就这么安心照顾他一天，啥时候他走了，我再考虑其他……"周意民站在父亲的病榻前，承诺写在紧握的双拳上。
47岁的周意民两鬓白发、脸庞粗糙发黑，这一形象很难让人把他和一个曾经年收入30多万元的酒类贸易公司老总联系起来。而事实上，周意民曾经是安徽古井贡酒集团山西办事处新意贸易公司总经理，曾是集团里冉冉升起的"新星"，事业蒸蒸日上。
2009年春节期间的一天，周意民的父亲在午睡后突发脑溢血。经医院抢救挽回生命，但留下脑梗塞后遗症。从那以后，父亲就瘫在了床上。看到父亲这样，许久没有开过的家庭会议又开了起来。周意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弟弟在四川某地军队任职，在家停留不了多长时间就得赶回部队，照顾父亲的重任就落到了他和姐姐身上。
刚开始，两家轮着照顾，姐姐"一三五"，周意民"二四六日"。但父亲的病情日益加重，不久便发展到大小便失禁。已经50多岁的姐姐身体本就不好，因为照顾父亲自己也病倒住院了。无奈之下，周意民只能将自己的请假天数从一周几次，延长到连续几个月。"我曾经找过保姆，但照顾这种瘫在床上、大小便不能自理的老人，很多人都不愿意干，很不好找。"周意民通过朋友介绍，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愿意干的保姆，但干了一段时间，周意民发现父亲太受罪了，保姆不和父亲聊天，也不扶父亲起来，父亲的身上起了褥疮。"我爸养了我一辈子，我不能让他受这个罪！"周意民和公司请了长假，放下事业，回到家中"脱产照顾父亲"。家里的其他事情都交给了爱人，包括照料要考大学的孩子。
两年下来，他的工作停滞，总公司已经派来了新的总经理，他成了闲散人员；家里的收入基本全靠老婆支撑。前不久，他的岳父因病住院。消息传来，周意民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和不安。
"我媳妇告诉我她爸心脏病住院的时候，我一晚上都没睡着，晚上起来扶我爸上厕所的时候，听见我爸哼哼，我坐在他床边不由自主想哭，当时真的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了……"好在，岳父的病情经过一段时间治疗稳定下来。"那几天，我们家全乱套了，让孩子住到了老师家，我和老婆则两头跑。"
中午1时，周意民喂父亲吃了点自己做的面条。父亲吱吱呀呀和周意民"聊"了几句，原来父亲是在埋怨面条太硬。不一会儿，父亲的鼾声微微响起，周意民退出卧室。
他给好久没有见面的儿子去了个电话，才发现孩子已经在北京参加艺术类高考的考前培训半个月了……
"好儿子、好父亲、好丈夫、好事业，我曾经全是，现在都不是了，只能勉强算一个好儿子。"周意民说。
2 六旬女儿摔倒骨折，无奈把老母送进了养老院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有一点办法我也不把她送过去。"家住太原市东华苑小区60岁的李凤林愧疚地一再摆手，口中的"她"指的是84岁高龄的母亲。现在，老人住在太原市淖马村一家民营养老院。
李凤林躺在家里的床上，保姆给她递过鞋来，扶着她起身。这是她骨折的后遗症。2008年冬天，李凤林摔倒，大腿腿骨骨折。她病倒在床后第一件事就想到了把自己的老母亲从平定老家接到太原住养老院，"我是家里独女，我不管她就没人惦记她了。""老太太是2005年得的脑梗，有后遗症，神志不太清楚。我托外甥女、表姐家女儿轮番照顾着，然后在平定一月花一千块钱找了个保姆看着，平时我隔20天左右回去看她一下……"李凤林骨折后，担心自己会很长时间不能下床、不能回平定，决定把老母亲接到太原来。
"本来想在自己家弄，但实在不行，我也下不了床，她也下不了床，而且她大小便自理不了，说话不利索。她又抽烟，把被子都烧了，保姆都忙不过来。"最终，李凤林选择把老母亲送到离家不远的淖马村一家养老院。"当时没有和她商量，她脑子不清楚，想着带她过去适应一段时间看看。"
老太太就这样到了养老院，一住就是3年。李凤林骨折康复后走路仍不利索，但还是时常去看望一下自己的母亲。李凤林的几个孩子都事业有成，女儿有自己的公司，儿子担任某国企的重要职务，自己的养老金也有近4000元。"前几天，女儿跟我说，把姥姥接回来住吧，现在家里条件不错，请个保姆，照顾我和姥姥。我问了一下周围的老人，大家都觉得养老院里老人多，在一起挺高兴的。所以不敢贸然接回来，老妈毕竟年纪大了，一旦环境变了出了啥事可不好。""我现在不想也不敢回平定老家。"李凤林说，老家还有些亲戚，在大家眼里，"送老人去养老院毕竟是不好的……"上周末，李凤林接到了养老院院长的电话，说老太太心脏不好，吃了点儿救心丸稳定下来了，问她如果老人有什么意外怎么办。李凤林拿着电话沉默了片刻，"我也没有办法……只愿她走的时候能清醒地看我们一眼。"
放下电话，她淌着眼泪，久久不能平息。她说，想给孩子打个电话说说自己的为难，但电话那头，孩子们都挺忙，常常是问她一句"没啥重要的事吧，完了再说"，便挂掉电话。3月末的一个下午，在她近45平方米的客厅里，她对着陌生的记者吐露心声："现在条件是很好，但孩子们都这么忙，我老了可怎么办？"
3 两家老人"争夺"小两口
"你可以去采访下我妈，我妈最近给我发的信息都可奇怪呢……"在太原经营着4家化妆品连锁店的邱鸿业一边忙着签合同，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给记者看。
"你怎么不回我信息，不要吃菠菜了，电视上说有辐射呢，酒后不要开车，让小三（邱鸿业的独生子）离电脑远点。"邱鸿业摇摇头，这是他妈妈叫他回家的"信号"。他说，自己常被母亲和岳母争夺着，却不知如何是好。
邱鸿业的母亲程文娟今年74岁，是新中国成立后山西第一批大学生，担任过老年大学的老师。今年春节后关节病犯了，不再去上课。待在家里，她学会了发短信和上网。
4月7日，记者在太原市新建南路二社区的一栋居民楼里见到了程文娟。她告诉记者，自己就一个儿子，一直和儿子分开住，前些年老伴走了以后，儿子想让她搬过去住，她没同意。因为自己参加社区里的红歌队，有一帮老姐妹天天在一起，搬到儿子那边"拘束"了。
"原来他（邱鸿业）是一个星期来一趟，后来成了10天来一趟，我现在想看看小三还得提前跟他预约……"提起儿子的"罪状"，程文娟滔滔不绝。她说自己现在像是在和"亲家"抢儿女，抢孙子。如果儿子周末没事，两家老人的电话和短信就都过去了，都想让孩子们去自己那边过周末。
可是，儿子通常很忙，现在连孙子也忙了起来，小三今年22岁，大学毕业刚找到份工作，"都忙得很，电话都不接，短信隔一个多小时才回过来……"整个下午，面对来访的记者，程文娟显得很是兴奋，在记者准备起身离去时还一直挽留说，要再聊一会儿。她聊了自己的家庭，自己在老年大学的授课生涯，给记者看了她收藏的邮票，甚至聊到了自己的青春往事。
天色渐黑，程文娟打开了收音机，自己却跑去厨房做晚饭。"家里有点儿声响，显得不空荡。"收音机里放的是一首流行歌曲，她并没有在意也不调台，音乐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哼唱回旋："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